2015年7月28日 星期二

沒當小童是人,才叫人心寒

基真小學女童墮樓,一群專業教育工作者放棄腦袋,摒棄常識,跟足指引,拒打九九九以保校譽。連日來很多評論都說過了,但我認為,最心寒的,不是僵化的腦袋掩蓋了惻隱之心,而是那種經「理性」計算的證供。

在一個特殊環境出現突發事件,一個人不一定那樣理性,或者準確點說,事發時他們認為「跟足指引」是一個「理性」決定,因為這個決定出於長久以來不斷潛移默化的錯誤價值觀——校譽比人命更重要,又或者,在現實生活中,這些接受指引的「理性蠢人」從來沒有將校譽和人命併起來比較的機會,於是在事出突然下,基於錯誤價值觀作出他們認為理性的決定。我這樣說當然不是為那些罪人開脫,這種事情仍然是不可原諒的,正如恐怖份子把小孩訓練成殺人工具,灌輸賤視生命的價值意識,小孩把人質殺死,仍然是不可原諒,只是當中的原因(變成殺人工具)比較可以理解。

真正令我心寒的,是這群教育工作領導者,可以在庭上繼續為事件謊話連篇,用常人都覺得是無稽的理由嘗試開脫。事件發生在2013年,2015年審訊,在這一年多,這班作供的人,夾了多少次口供?大家為整件事想了多少個夜晚,才想出這樣妙絕的謊話?當中還要做大量工作,去令某些人不敢講出真相,至少不能亂說話(即不說話)。當我想到這群人聚在一起開會,商討如何掩飾事件,為女童的死開脫,以保校譽,那種情境,就我特別心寒。這群人有沒有當過女童是人?有沒有考慮其父母的感受?一切為的是什麼?當大家可以聚下來「理性討論」如何作供開脫,事件不是已經過了好一段日子嗎?那已不是上述的「突發事件」,但這群人仍然可以用這種心態去面對事件,絲毫不覺罪疚。

這就是所謂的「工具理性」吧。理性只是為追求事物的最大功效,為人的某種功利的實現服務,通過精確計算功利的方法,以最有效達至目的為思考的理性,可以完全無視價值。納粹德國在商討如何把數以百萬計的猶太人以最有效率的方法處決,最後想出毒氣室這種「合乎成本效益」的方法,商討過程中有沒有當過猶太人是人呢?我相信沒有,因為只有感覺不到這些人是人,才能想出如此有效的屠殺方式。德意志民族的高度理性,只為最有效地達到目的而服務,無視一切價值。

這群教育專業人員,罪行當然比不上屠猶的納粹,但當中運用工具理性的思維,我認為是相似的。更可悲的是,過去十幾年,這種位於上層而價值倒錯的「理性」者,越來越普遍,遍佈各個位置。

為甚麼會這樣?這是個宏大的問題。但概括來看,我認為是香港越來越欠缺人文價值訓練所致。我們社會越來越趨向工具理性而埋沒價值,單看近年的狀元志元已可測到水溫。十個狀元七個都想讀醫,全個社會問的,是一個學科可以讓你將來賺多少錢,做這一行能不能儲夠錢買樓,便可以知道價值已慢慢變得沒有價值。香港長期以來輕視文科,完全側重理科,但更諷刺是,重視理科也不是重視理科的價值,而是理科的「價格」,即在市場(選科)值多少錢。

一個社會的價值,由文學、藝術、歷史等學科傳承下去,但香港的人文價值已衰微,文學已是吊鹽水,中文科變了「實用中文」,大家只是希望用捷徑過關,文章傳頌的價值觀早已沒有人細味了。學藝術也只是為了入學的Profile,一切都是為功利目的而「理性」。其他沒有價格的人文科學更是無人問津。

不必驚訝,類似的事件將會越來越多。這一個問題,無關赤化,是香港人以工具理性來自居精英帶來的必然結果,也是我討厭的其中一種「香港民族性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