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0月6日 星期二

李天命墮落,成就眾生的智劍

近日,「李天命」成為熱議,因為他曾狠批陳文敏,到近日又作打油詩諷刺港大學生會會長馮敬恩。坦白說,我至今仍對那些網上言論是否出自李的手筆存疑,畢竟,創作那樣無聊的打抽詩來諷刺一個學生,太不像李的風格。可是,事情過了多天,也沒有看到任何澄清、否認等,那麼,就當是其本人所寫了。

網上對李的反應,失望之情洋溢,也不泛口誅筆伐,有指其「冇料到」、「學術成就低」、「可以燒書」、「不用再看他的著作」等,還有酸溜溜的「你這算啥哲學」。但如果真的學懂了他教的思方學,以上的批評未免流於「不相干的謬誤」。

李天命的最大成就,從來不是學術成就,這一點他自己在書中也暗示過。他的成就來自其文字言說的魅力,以之把批判思考用很通俗的例子和言辭表達出來,不像某些作者永遠在扮高深和狂抛專有名詞,令批判思考普及起來。

我喜歡讀批判思考的著作,本地的和英文的也看過好幾本,大部分這類著作,作者都像講lecture,這本來不是問題,但顯然無法令專門知識普及,令普羅大眾覺得艱澀沉悶。唯讀李天命的著作,才不像聽講學,而是在聽一場精彩的演說,令人不知不覺間學懂一些批判思考。誠然,單靠這類書,你的思考提升有限(提升思考能力必須下苦功),但這類著作根本不是要彰顯學術成就,而是令學術普及於大眾。

近年很多人熱捧的《正義:一場思辯之旅》這本書,作者桑德爾就是做同樣的事。這本書沒有多大學術價值,卻令哲學辯論普及。當中的「火車兩難題」(將火車轉向會死少啲人),我在大學時從一個哲學課聽過,這個難題其實是用來駁斥「功利主義(Utilitarianism)」(令最多人得益便合符道德)的。這本書面世前,很少人聽過,但桑德爾將之包裝成一個是否正義的辯題,令到今日不少通識學生也知道這個故事,從而反思。這是桑德爾之功。另外,那本《相約星期二》,裏面說的其實也是陳腔濫調的人生道理,但因為包裝成故事,而不是「教仔式說教」,因而大受歡迎。

李天命之功,也應作如是觀。當全香港還不知道甚麼是批判思考和邏輯時,其著作令很多人初步認識了這些知識(甚至令很多人以為自己就是邏輯專家)。所以,當近日不少人因為李天命的言行,狠批其「無料到」、「學術成就有限」,基本上是對錯了題,跟港大校委狠批人「無博士學位無料到」一樣——有博士學位也可以冇料到,近日李輝博士已作見證,by the way——是對錯了題。李天命在學術上的影響因子相信還及不上李輝,但其著作的影響力,以普及而非學術專科而言,肯定是李輝的二百萬倍以上。

也有一些人,急急跟李天命劃清,指「從未看過李天命」、「從未崇拜過李天命」,甚至把思方學貶格為「捉字蝨」來自high,不免幼稚了點?十幾廿年前我非常敬重黃毓民,也看過不少陳雲的書,覺得他們厲害,如今?俱往矣!難道我又為看過他們的書、敬重過他們而自卑嗎?一個人多厲害,由始至終都不變,畢竟少數,也未必是好事,由少年輕狂變至顧慮大局,這不是一種壞變化,由少年輕狂變至投共做奴才,才是。

說到底,李天命狠批陳文敏和馮敬恩,沒錯,是令人費解,失望,甚至悲涼,但我們需要放棄他所教的普及思方學嗎?那無此必要,因為思方學就是檢驗陳述是對是錯的工具,語理分析並不是捉字蝨,那對揭穿語言偽術相當有用。如果,李天命真的為極權文過飾非,並不證明思方學失效,而只證明人格的墮落,而我們能掌握思方學的話,一定能戳破李天命的胡言亂語,因為,所有為政治服務的話語都一定有漏洞,經不起思方的考驗。

李天命把思方比喻為「智劍」,今天李天命卻說出很不智的話。智劍不是生了銹,智劍只是工具,可落於歹人手上,或持劍者生了心魔,用在不當的地方。當邪魔外道橫行天下,李天命沒有揮動智劍;當良知學者和學生受盡壓迫,他卻突然劍及履及。但李天命早告訴大家,人人都可以鑄造這樣一把智劍,智劍不是屬於李天命的,而是可以屬於大家的。近日的「李天命反智現象」,可謂思方學的一次涅槃:李天命教授了多年的思方學,最後,他用自己的墮落,不管假裝
還是真心,來讓一眾「徒子徒孫」以其教授的思方學,用自己的智劍戳破他墮落的謬論,讓思方學道成肉身,成為更普及的工具,也算是另一種造福人群。

所以,我不會抛掉他的書,更加不會忘記他書中有用的部分,我還會鼓勵他人看那些未變質的書,畢竟,他這麼多本著作中,沒有暗中滲入有毒的思想;但同時,我也不會忘記,一個曾經那樣少年輕狂、寫出如此有個性的文字的人,老了,也可能淪為權力的工具,以此警醒自己。畢竟,每個人也會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