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0月28日 星期五

胡參選非苦肉計,卻可能是雙響炮



胡國興參選,各界有不同忖測。其中一種說法是「苦肉計」,即胡官出選,是用來𠝹曾進華潛在的民主派票;胡官狠罵梁振英,是「周瑜打黃蓋」,目的在詐降,令梁振英的對手得不到民主派支持,從而漁人得利。

這種思維延續立會選戰的𠝹票論——西環找假中立的人來𠝹票,造就建制派候選人順利當選的機會。可是特首選戰並非立法會選戰,性質不同。立會選戰中這種計謀是合理的,因為是比例代表制,當選人得票不用多,只要確保某些候選人的鐵票,再削弱對手的票,取得一席不難。但由於議席多,這種策略可以確保某一建制派候選人當選,但從來不可能令對手(民主派)全軍覆沒。

但特首選戰不同:(1) 只有一個人可以勝出;(2) 勝出者必須取得600票以上(即使第二輪投票,亦同)。基於此,我認為苦肉計不太可信。

來個沙盤推演:假設候選人只有梁振英、曾俊華和胡國興,如果梁振英有很大可能取得600票,任何計都是多此一舉。所以假定梁得票低過600,胡成功𠝹走曾的民主派票,結果一是:

梁:500;曾;360;胡:340

要進行第二輪投票,撐胡的民主派這時一定All in曾,當選的自然是曾。而結果二是:

梁:500;曾:340;胡:360

進行第二輪投票時,梁要確保原來投曾的340票,有部分會轉投梁(希望投胡的再投他的可能就更少,如果是這樣為何不一早叫投胡的投他,還搞什麼苦肉計)。問題是,這是輸打贏要的臨陣轉舦,在第二輪投票是才轉投梁,是不可能在事前洽談好回報,即是叫選委在無任何利益下轉投一個他們大部分極想踢走的人(投胡的民主派仍然不可能投梁),成功機會有多少?一群本不想梁連任的人,在這種情況的博奕下,最應該做的就是投廢票,令選舉難產,同歸於盡——結果仍然是梁不能連任。

從以上可能的結果分析,苦肉計最有可能的結局,就是造就曾勝出,或同歸於盡,所以梁借苦肉計來連任的機會太低。搞這樣的大龍鳳而得出這種結局,卻付出龐大代價(稍後再談),於理不合。

周瑜打黃蓋,是以弱勝強的計策,曹操是否這樣蠢完全相信黃蓋?不是,赤壁之戰勝出的關鍵是忽然刮起的東風。曹操號稱八十萬大軍,故即使認為是苦肉計,兵力如此懸殊,對手還是無法戰勝自己;對方要用火攻,必需東風,但冬天無東風。民主派最多只有三百個選委,是弱旅,梁反過來要用苦肉計,已於理不合,如果苦肉計能令這批民主派有一半投向自己,這還合理,但這絕不可能,在這種計算下還要用苦肉計,實在沒有多大說服力。從另一個角度看,這不是苦肉計的原因還包括:

1.      胡官要交戲,便要出盡力炮轟梁。眾所周知,梁振英是「一死便有數十萬人上街慶祝」的人物,如果這是苦肉計,他是將自己置於無法狡辯甚至無法翻身的局面。胡官槍聲一響,自當人人舉槍。苦肉計會立即造成「一犬吠影,百犬吠聲」的局面,連十五十六在想押不押注於梁的人在這個全天候批判氣氛下,也會向梁舉槍,叫梁粉如何拆?
2.      周瑜打黃蓋,關鍵是黃蓋必須是個忠心耿耿的「自己人」,從胡官的歷史,我看不出他是梁旗下有如黃蓋般忠心的人物。如果不是這一號人物,苦肉計會非常危險:(1) 胡官是雙重間諜或良心發現,在選舉論壇前踢爆這是苦肉計,梁就絕無勝算;(2) 胡官在選舉論壇批評梁時稍有鬆動,民主派再蠢也知是計,民憤爆發,all in曾俊華之決心以洩心頭之恨便比投白票的機會大得多。
3.      胡官代梁行苦肉計,他一定不能勝出,不然功高蓋主,梁必踢爆其計謀令他也不能上任;但據以上分析,最理想的結果只是同歸於盡,梁仍然不能連任,大權旁落,他還可以用甚麼來犒賞胡官?胡官七十歲,是法官,權力、金錢、名譽,他都享有過,冒這麼大險做一個無權者的一隻棄犬,有何回報呢?
4.      上述分析指梁可得500票,已是不合理之處。首先,如果梁已成功收買600票,他甚麼計也不需要;如果梁已能爭取500票,倒不如用盡方法,利誘多100個選委,總容易過搞苦肉計大龍鳳後,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跟曾同歸於盡。再者,上屆特首熱門一向是唐英年,梁振英沒有得到「中央」祝福,但「中央」分裂成兩個,令他成功突襲。但梁至今仍無祝福,加上五年樹敵極多,還可以有500票嗎?如果他連500票也沒有,苦肉計又爭取不到民主派票,只是削減對手的票,又有何益?
5.      要分化民主派,不讓他們全投曾俊華,根本不用冒苦肉計這麼大的風險,只要利用民主派的政治潔癖便可——只要用間,不斷找無間道宣揚曾俊華只是小圈子產生,這根本不是真普選,這個選舉違反民主原則,他當選後也只會是另一個梁振英等等等等,自有一大批民主派人投白票而不投曾——他們有一批人真心相信「不造皇」才是堅守民主原則,要中此計比中苦肉計容易得多。

退一萬步,即使是苦肉計,大眾何不將計就計?就借胡官這第一響槍聲,紛紛開槍追殺梁?假作真時真亦假,就讓梁引火自焚。

但與其說是苦肉計,我反而在另一個角度想。胡官是一個事前無人預料得到的候選人,而以其身份和背景,他顯然是一個較傾向民主派的人(法官過往在守護法治方面即使有瑕疵,也瑕不掩瑜)。他明顯是以反梁為號召,而要勝出這場選戰,也必須以反梁為號召,但誰出來公開反梁,必惹梁重點招呼,而且梁會向社會愚民散播「對方只是想勝出才抹黑我」之言。

所以,聽罷胡官的記者會,我反而想起中國象棋的「炮」。炮是必需其他棋子作「炮台」,才能發揮作用。胡官就是率先代另一位候選人搭的炮台。按唐英年的經驗,這隻炮不方便在前方剿梁,卻可借胡官搭的炮台,在前方擋箭,他在後伺機而動。炮在遠距離準備攻擊,對手難以走遠路去消滅炮,最快是走近路拆毀炮台。最理想的結果,就是胡官也是一隻炮,在選舉中段形成「雙響炮」,在選舉時輪翻轟梁,最後胡官退位,這隻幕後炮便能一舉殲梁而勝出。

剛好在寫文時,知道胡官說,若曾俊華入閘,他會考慮退選啊!

當然,特首選戰背後是複雜的權鬥、利益集團角力等問題在糾纏,誰又敢妄下結論?

P.S. 本文的沙盤沒有包括葉劉,希望她不要酸到出血。

2016年10月17日 星期一

弊在「關愛」二字

是日蘋果副刊談及關愛座問題。關愛座成了「批鬥座」,年輕人對地鐵增加關愛座大表不滿。副刊有專家將之解釋為「世代之爭」——社會側重鼓勵年青人,令長者感到焦慮和給人唾棄,增加了他們爭取福利的心態;而年青人則因為人口老化,感覺養老成為負擔,無法向上流動,從而出現仇老心態。

世代之爭是有的,但這種解釋未免離地。

首先,問題的關鍵,出於「關愛座」這個命名。英文清清楚楚,叫Priority Seat,中文叫優先座,把關愛的意思完全隱含在道理中,而不是明明白白命令你去關愛。「優先」是講道理的,為甚麼有些人優先?因為他們比其他人更需要這個座位,所以,老人家比年輕人更需要,孕婦和傷殘人士則比所有人更需要。需要的優先次序一般可從理性推論所得:一個受了傷而行動不便的年輕人比一個普通老人更需要座位,而同等不便的年輕人和老人,則老人更需要這個座位。

近日爭議的焦點集中在「世代」,顯然沒有把孕婦和傷殘人士納入爭議中,換言之,大部分人都認同有些人可以優先使用座位的道理。根據道理而作出讓人優先的決定,是一種公民意識,背後也有「關愛」,但道理先行,「優先」二字沒有強調道德,強調的是「有些人更需要」的道理。

可是,把Priority Seat譯成關愛座,以道德的「關愛」包裝,即成爭議。因為關愛可以有道理,但更多時候沒有道理,而純粹出於感情。我的孩子和一個陌生人的孩子,同齡同性別又同樣可愛,為甚麼我關愛自己的孩子比陌生人的孩子多得很?同是老人家,同是支持民建聯,一個是你老豆,一個是你鄰居,為甚麼你關愛你老豆一定多於你鄰居?甚至乎你憎恨你鄰居?

這就是「關愛」之弊。關愛可以純出於感情,出於觀感,無道理可言。明白此,再將之放入今天的社會脈胳裏,很多爭議便想得通了——為甚麼大家針對的都是老人家而不是孕婦和傷殘人士?

先想像一個假設情況。如果你是年輕人,坐在地鐵裏,看到地鐵鋪天蓋地有關高鐵快將通車的宣傳,剛巧有個七十幾歲的老人家上車,是退了休的民建聯前立法會議員,你清楚記得,他當日力投贊成票起高鐵又大力支持追加超支撥款(其他不查鉛水不查梁振英收五千萬等就暫時忘了吧),你讓不讓座?你有沒有這份大愛?

這才是今日的世代之爭!今日香港的老人家,享受了英治時期的好處,包括制度帶來的向上流動,上了岸。但香港已淪為中共管治,英治時期建立的良好社會制度漸漸崩壞,年輕人苦無出路,慢慢明白,一切不是自己不夠努力,不是自己學歷不足,不是自己懶慵,而是社會及政治制度出了大問題,於是出來抗爭,希望改變制度。但享受了英治好處上了岸的老人家,混不知自己的成功有賴社會良好的制度和歷史機遇,同時又挪用中華傳統的長幼尊卑文化作審判準則,批鬥年輕人,指他們不夠努力、讀壞書、廢青、沒有發揮獅子山下精神等,阻礙他們追求一個進步的制度。有部分沒有上岸的老人家,結合一批年紀很大才移居香港現在已變成老人家的大陸移民,除批鬥年輕人,還接受建制派的蛇齋餅粽小恩小惠,成為無意志的鐵票,在不同選舉支持持續破壞社會制度的建制派,同樣在阻礙年輕人追求進步的制度。

這才是深層的世代之爭。雨傘運動就像地震,將這些深層活動浮面,誰都看得見地上那道深闊的裂痕。然後,這個社會叫年輕人對這批老人家「關愛」……

讓座是美德,沒有人反對,但美德要在一個建全的社會才能有效彰顯。當社會都變成人吃人,變成了一列屍殺列車,在正常社會裏推崇的道德規範,就很難實踐下去。關愛座的爭議,可能只是美德失效的開端。

2016年10月13日 星期四

流行歌詞與文學

Bob Dylan獲諾貝爾文學獎,爭議的卻是流行歌詞是否文學,瑞典傳媒更指文學獎為討好大眾而「特朗普化」,暗示的是,流行作品是不應登入文學殿堂。

我一直都有個疑問:究竟甚麼是文學?

不流行的,當然可以是文學,這無異議。可是,流行的,是否就不能成為文學?如果是真,那文學對大眾又有甚麼作用?世上很多文學作品,本來就是流行作品。相信很多香港人和華人都會認同,流行幾十年的金庸小說,絕對是文學。

至於歌詞是否文學。香港很多人都在中學涉獵過中國文學,也知道宋詞、元曲,那些優美的文字,在古時都可以唱。在我們的認知裏,能唱的文字,當然也可以是文學。

粵劇流行一時,因家人常聽,自己也聽,今天重看,誰敢說唐滌生藻麗的詞不是文學?還有自小聽的粵語流行曲,以前還不識貨,直至黃霑離逝,重溫其寫的歌詞,深深覺得那是文學,同期的還有很多詞人(如鄭國江)寫出很好的作品,文字優美,充滿隱喻,之後還有更多寫出好詞的填詞人。要中文好,不用補習,把七八十年代的流行曲仔細去聽去感受去學習,再對證後期的,已經強過很多人。正如黃偉文說:「很高興看到終於有鼓勵學術的重要機構把歌詞視為文學。哈哈,不過不知道如果他們有看過廣東歌詞,結果可有不同?」

或者,文學界中人真的有另一套看法。但我認為,創作本來無界,但一個歌頌創作的文學獎,卻在很多人心中設了界。

P.S. Bod Dylan的得獎,少不免令我想起家駒。到今天,跑步時還會聽Beyond,那種對會的控訴,那種不老的歌詞,可以傳世而不朽。

梁耀忠是沙僧,議會要的是悟空

議員的職責,是議政。沒錯,這是最理想的,我都希望香港的議會可以好好議政,但可以嗎?

過去十來年,特別是梁振英上台後,這個議會能夠議甚麼政?市民支持的,議會不議;市民反對的,議會照通過,包括:用一千億興建一條廢的高鐵,通過;「捍衛新聞自由」議案,否決;高官囤地涉利益衝突,唔查;特首涉嫌收授五千萬利益,唔查;鉛水影響全香港人,小朋友中鉛毒,又唔查;旺角爆發騷亂,都唔查。基本上,只要政府想過的,有建制派護航,都可以過;政府想逃避責任的,有功能組別護航,都可以逃避。政府簡直近乎為所欲為,議政?這個立法會還有甚麼政可議?

批評一些新議員的行為,指議員行為應該合符身份,有能力、有理念、有學識也有修養,談吐得體……。沒錯,這也是很理想的。過去,議員確實是「尊貴的」,市民理應對他們有很高期望,可是,過去十年八載,建制派的議員又是甚麼質素?會發言的,其荒謬言論和醜態,自己Google已可找到一堆又一堆,不用在此重複;不會發言的,即那些功能組別議員,很多連名字也說不出,議政?遲到早退、缺席、瞓覺、不發言、不提動議……這叫甚麼議政?沉默的議政?他們只是坐着等指示的投票機器而已。

這種質素的議會,你能否改變?你不能。你選些議政能力高的議員入去,有何用?議政是講理的,但對着一班不講理只服從主子又佔大多數的奴才,可以議甚麼政?

時代不同了。為甚麼這麼多激進勢力能進入議會?因為很多市民,已看厭了唐僧向妖精講道的悶戲。唐僧多苦口婆心,多有道理,對着一群想吃他的妖精,有個屁用!這種悶戲還未看厭嗎?大家只想看孫悟空一棍打死妖精,即使打不死,也想看他使出七十二變,把妖精搞得又尷尬又惶恐,看他們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子。你說這樣有甚麼用?有甚麼建設性?沒有用,建設性也不多,但你看這些妖精表演了這麼多年,你還奢望這個議會能自動走上正軌?還妄想這個議會能有很大的建設性?除非改變這個制度,才能改變議會生態,但年輕人瞓七十九日街為這個社會爭取真普選,你們罵他們搞事、影響秩序、廢青……

好了,既然議會都是妖魔鬼怪,需要的,是打妖精的孫悟空,大鬧天宮,何樂而不為?你怕悟空失控嗎?不會的,憲法和議事規則是他的五指山,能唸緊箍咒的是一眾選民,你做得不好,像梁耀忠,大家就叫你辭職。這兩天,梁耀忠大概就像中了緊箍咒般,搞得頭痛欲裂了!

但梁耀忠絕不是悟空,他只能是沙僧。沙僧是甚麼角色?忠厚,忠心,盡責,但愚笨。有孫悟空的帶領,沙僧能發揮其角色,是個好幫手。但有哪一次,沙僧可以自己搞掂啲妖精?

梁耀忠說立法會秘書處和法律顧問「誤導」和「出賣」他,所以他做就是「主持」,沒有權,石禮謙做就是「主席」,有權快刀斬亂麻。梁耀忠從政廿年,經驗豐富,可是,他竟然沒有時刻提醒自己,在梁振英時代,政府有那個機構還能保持中立,不受干預,盡忠職守?連廉署都淪陷,選舉主任還剛剛僭建權力篩選立法會候選人,他竟然還相信立法會秘書處和法律顧問不會偏幫建制派?是天真還是事後堆砌的理由?

沙僧對住一群扮人的妖精,沒有金睛火眼,看不通偽裝,以為個個仍是人,實際上隻隻都想吃掉自己的師父。他分辨不出妖精,分辨不出假的孫悟空,更分辨不出假雷音寺,只懂默默而幹,最無性格,也無甚過錯——這就是梁耀忠。偏偏機緣巧合,純因年資做了話事人,被安排在一個超出自己能力的位置,結果落荒而逃的不是妖精,而是自己,不戰而獻城。

我深信梁耀忠不是鬼,但又如何?叫選民未來四年還怎樣相信你的政治能力?